送我一枝春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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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《关于莉莉周的一切》中,让我印象最深的场景是在最后:那少年站在一望无际的青色麦田中,低头看着CD机。风抚过齐腰的麦浪,背景上气势夺人的红霞一泻千里。 
  我知这是春天。 
  春天是一个奇怪的名词,一个被用滥的意向。 
  雪莱写:冬天已经到了,春天还会远吗? 
  可是,春天到了又怎样呢?只需等待便可熬过漫长冬夜,你难道不知转眼又是芳菲尽吗?柳枝抽出了嫩绿的新芽,玉兰沉寂着去了所有黄叶捧出了一树凛冽的芳花,刚冒出头的小草在这料峭春寒中苦苦挣扎,然后——然后绿叶成阴子满枝,再然后满眼皆秃桠了吧? 
  春脖子短呵。 
  再换个角度。 
  我们要的,是春天这个过程,万物新生,又何必强求天长地久?人都是要死的,难道要坐着等死吗?六七十,无力时,自可笑“都看透”;十三四,三四十,因看透而止步,不是智慧是傲慢。不能说,我知道这花迟早会谢,于是就不开了。 
  3月6日去香雪海看梅花。 
  春雪出崩般倾山而下的花海,每一枝静似永恒。不管不顾孤注一掷的盛放,忘记了生与死,挣脱了时间的期限。 
  我羡慕它们。 
  花知道自己的期限,我们不知道。三春去后诸芳尽,可是只要掰着手指数完三季,不是桃红又是一年春了吗?但你不知究竟何物主导人世沉浮。春风得意马蹄疾,一日看尽长安花。但是,只一恍神,花就都谢了。 
  生老病死,荣隐起伏皆有时。 
  何时,不知。 
  据说要珍惜春天。自然界的春天,人的青春,都贵得很,还买不到。 
  不老去,不知这时间重。告诫你要珍惜时间,不过打个激灵,该怎么过还怎么过。 
  年轻的时候不太容易想到有一天思维将不再敏捷,行动将不再灵便。处着这转瞬即逝的昙花,只随意堆在玄关,还当它是永存的基业。 
  当然也有赛缪斯在《青春》里写:“青春不是年华,而是心境;不是粉面,朱唇,柔膝,而是恢弘的意志,博大的想象……” 
  等我老了,再说对不对。 
  总之,古今中外的人都有一点是同意的:要珍惜青春。 
  喂,烦请你告诉我怎么珍惜好吗?好好学习,天天向上,也就这样过了。失去春天的时候,你后悔莫及,再拥有一次,又怎样呢?你会停下来看遍路边的每一朵梨花吗——就算这样,又有什么意义呢?看多了不无聊? 
  就像《琵琶行》里的琵琶女,再来一次,不过记着多攒钱而已,没别的选择。 
  至于“夜深忽梦少年事,梦啼妆泪红阑干”,人人都会,程度深浅不同而已。无奈何。 
  送我一枝春天,寒峭花枝瘦的春天。让我从那初秋的迷雾中逃出来,让我从那醉人的陈酿中醒过来。我不管,我不管它期限多长,我不管它是否消逝,我也不管它有什么实际意义。此时,此地,此身。我要亲眼见冰消雪融,我要亲手抚它第一抹阳光,我要亲眼见那种子在这凉薄空气中生根发芽。我只愿向前 奔去,绝不把岁月丢在青色麦田。 
  让它去,让它去。 
  更替有律,四时有明法而不议。春去春又来,年华不得回。 
  凛冽中,我只想嗅那枝春天。